模仿

从很久之前,一直到今天,模仿秀一直作为一项娱乐项目长期存在于舞台之上。演员们靠模仿再现原型的一举一动,给观众带来愉悦,并从中获取丰厚的回报。模仿秀从未因为其缺乏创新而受到观众的厌弃,相反作为一项历史悠久的传统娱乐项目,它成为了演员们必备的技能,拥有一批忠实的粉丝。模仿/戏仿一直在滑稽戏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一段诙谐幽默的模仿可以让观众捧腹大笑,一幕惟妙惟肖的演绎可以让观众潸然泪下。从昆曲到京剧,评价表演的优劣,以模仿为第一标准,如果能把名角模仿得分毫不差,那就是一项极大的成功。然而,模仿虽是举足轻重的技能,却似乎并不是登峰造极的本领。想要开宗立派,成一代风气,必须抛弃模仿,在创新上有惊人之举,方能立得住脚跟。

可惜能开宗立派,成一代宗师的,毕竟凤毛麟角,是低概率事件,百年难得一遇。更多的时间,我们不得不与平庸为伴。但是平庸的现状并不能阻止我们对杰出的向往。在面对四下那些声称创新,实则惨不忍睹的一系列成果的时候,怀念大师的心情会变得愈发强烈。重温大师的作品无疑可以缓解这种不安,但是似乎还远远不够,如果能模仿大师来上几段,则可以算是锦上添花,如果能模仿得惟妙惟肖,那简直就会让人拍案称绝了,几乎会让人产生大师复活的幻觉。在这个时候,模仿成了一种最接近大师的行为。甚至模仿者本人也会跟着沾上些许大师的光环。人们会说,他和某大师一模一样,初一听去,几乎要认为模仿者可以和大师平起平坐了。特别是那些已经达到以假乱真程度的模仿者,其作品已经与大师全无二致。我们如果抛开对模仿这一行为的成见,抛开时间的先后,那些模仿出来的作品无疑是可以和大师的作品一起流传百世的。这个时候,我们对模仿这种行为就不得不重新评估其价值。不能再一概否定,一棍子打死,甚至对优秀的模仿之作不得不另眼相看。

拿文学作品来说,普鲁斯特,卡夫卡都已经去世,我们再也不能看到他们的新作,这无疑是巨大的遗憾和损失。这时如果出来一两个作家,写的几乎和他们一模一样,会不会特别受欢迎呢?至少对于我来说,我希望这种作家越多越好,源源不断更好。你想,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就像普鲁斯特卡夫卡复活并获得了永生一样,他们可以一直写下去,那将是天大的好事。比如我们都喜欢看《百年孤独》,阿来的《尘埃落定》就是对它的模仿,也受到了读者广泛的欢迎。因为太多的读者喜欢《百年孤独》那个调调了,一本哪里够看,很不得看上十本百本才能过瘾。就想以前模仿杜拉斯的女作家在国内颇受欢迎一样,国外有的作者模仿昆德拉也颇受追捧。我近几天正在翻一本书,名字叫《巴托比症候群》,看了几页就爱不释手。后来就发现,完全就是昆德拉的写法,把作者名字直接换成昆德拉,我也是相信的。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喜欢它,并给它一个不错的评价。

那么模仿者是否永远是第二,而无法成为第一?似乎也不完全是如此。比如博尔赫斯一直声称自己的作品只是在模仿,在仿写,在努力写得和某位先辈作家一模一样,然而他自己却最终成了一位大师。当然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博尔赫斯所谓的模仿不过是自谦之词,他已经突破了模仿对象的藩篱自成一格。但是他愿意自谦为模仿者,也可以从侧面说明,他对模仿行为并不是特别排斥。博尔赫斯的例子也说明如果模仿者超越了模仿对象,那么也是可以成为第一的,否则模仿者就会永远活在模仿对象的阴影里,永远是第二。可是一旦超越了模仿对象,还是否可以称之为模仿呢?或者说这时候输出的作品其实变成了模仿与创新杂糅的产物?那么这种杂交品种是否是一种新品种呢?显然是的。然而追溯其来源,依然可以从中发现其父系或母系的特征。它虽然是一种创新,但是却无法完全洗脱模仿的嫌疑。这确实让人尴尬。

2020.12.20

拖拉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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