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明净的一尘不染,几只鸟在缎子般光滑的白云下面互相追逐着。一条小河远望如带,两个小黑点沿着它的绿色边缘蠕动着如两只瘦而小的黑蚂蚁。
太阳明亮而不刺眼。风好像在散步,力量只能把春天的野草微微吹弯。
午饭之后,呆在校园里没事干,李小兵便拉着我到河滩里捉鱼。现在,我和李小兵正沿着河滩走着寻找水浅的地方。脚下的青草柔软而富有弹性,李小兵走着走着便忍不住将鞋子脱了下来。他的紫背心也已搭在了肩上,浑身只余下一条灰不溜秋的短裤,加上微黑的皮肤,远看如泥鳅。
河水很清,河底的细沙、草虾、水鳖子一览无余,水流得也很慢,仿佛静止了,正是捉鱼的好地方。可惜水里的鱼都太小了,只是一些刚出生不久的小鱼。李小兵边走边对我说大鱼产完籽都顺水跑到大河里去了,但语气里并没有惋惜的意思。因为我们本来就打算只捉些小鱼带回去放窗台上养着。
那时我和李小兵都在乡中上学,前后桌,又都靠窗坐着,于是便成了很好的朋友。我们都有几个用完了的空墨水瓶,瓶子很漂亮,扔了实在很可惜,正好用来养鱼。我们的班主任是一条一米七八的大汉,长一脸络腮胡子,人又很壮实,同学们都在背地里喊他“黑旋风”,是乡中里严厉得出了名的老师,他最擅长的也便是趁我们不备时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旋进教室或宿舍扫荡我们。不过也有出丑的时候,一次趴在门洞里监视我们时便被一个捣蛋鬼用手指戳了一下眼睛。
不远处的一片水浅的地方不知何时有人放了几块小石头,便成了一条简易的小路,由于来往人们的踩踏和水的浸泡,石头已变得黝黑而光滑了。我们将鞋子放在水边的草地上,光着脚小心的踩了上去。脚下的河水漫过石头的根部向远处缓缓流淌着,几只飞虫落在水面上,如乘了木筏一般顺水漂走了。我和李小兵在石头上蹲下来低着头头仔细寻找着。李小兵将一只脚试探着伸进水里,却又飞快的缩了回来,蚂蟥!他吃了一惊,然后伸手从水里折断一节水草,将那条鼻涕似的东西挑出水面,扔在旁边的石头上。
水凉吗?
有点,他嘻嘻一笑。
然后我们各自讲起小时候在水塘里被蚂蟥咬了的故事。他说他四岁的时候便不怕这东西。有一次一个一起玩的小女孩被蚂蟥咬了,吓得直哭,他抡起拖鞋一下子便将它打了下来,结果没想到小女孩反而哭得更凶了。原来是打疼了。小女孩的哭声很快把她姐姐给招来了,于是他便吓得溜走了。
有三四条小鱼游了过来,可惜太小了,跟虾米似的通体透明,远看只余一只黑眼睛。恐怕养不活,便放了过去。又等了一会,还是不见大的,便打算换个地方找找。这时一只水鸟突然从岸边的树上冲了下来,在不远处的水面上一掠,又很快的飞走了,进了对面的树林,也没看清捉到鱼没有,只余下水面上的波纹一圈圈地扩散着。我们静静的等着,很快便有一群受惊的小鱼三三两两如散兵游勇般游了过来。于是两个人便都轻易的捉到了几条,放进捡来的盛满清水的易拉罐里,然后将手脚伸进河水里洗洗泥土,便拎着鞋子沿着长满青草的河堤往回走。
第二天,李小兵因为上课时往窗台上瞅了一眼,那只盛着小鱼的墨水瓶便被班主任扔进了院子里。我的那几只鱼因为总是藏在抽屉里不久也闷死了。
毕业的时候,李小兵没能考上高中,便回家继承了他父亲的职业当了一名菜农。我则一直在书山题海中挣扎至今。听说他很早便结了婚,如今孩子应该四五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