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村里一位老人死了,我去帮着料理丧事。

老人住在前村,要沿着路拐几个弯才能走到。我让弟弟看着家,便关上院们走了出来。

村子里很冷清。青年男女多已外出打工,留守的人们也都过去帮忙或看热闹去了。门前只偶尔有几个没上学的孩子在玩耍。太阳静静的挂在天空,似乎没有了热量。树上偶尔有几只小鸟蹦跳几下,震落些枯干的秋叶在空气中落寞的飘下。

在老人的院子里,主持葬礼的老人不时大声地喊着什么,男人们都已在忙碌了,稀稀拉拉几个围观的人在轻轻的交谈着。老人的儿子刚从外地打工的地方赶回来,正在为父亲守灵。看到有人来了忙过来按惯例见了礼,又回去了,坐在那里发呆。院子里几乎没有青年人的影子。

我去老人生前住过的房间看了看,老人用过的东西还没有收拾。旁边,一间低矮的土屋里堆满了各种废品。

我记起来了,老人生前干过的最后一种生意便是四村八乡的游荡着收废品。

老人说话有些结巴,憨厚老实,以前在村里老是受人欺负。他妻子早逝,为了养活年龄尚幼的两儿一女,年轻时便开始四处做些小生意。挑过货郎担,开过小卖铺,集市上卖过蔬菜,还会各种小手艺,修盆补锅,包变蛋,都干过。帐极精,打得一手好算盘,又快又准。但在别的事情上却是个慢性子,什么事往往都是别人已干完了他还磨磨蹭蹭的去干。因此虽不少忙碌,日子却过得极窘迫。

老人性格随和,又是一个热心肠。记得小时候村里很多小孩子都喜欢到他家里和他玩。老人常常会拿出自己收藏的东西给我们看。伟人像章、古铜钱、计划经济时期的粮票、甚至是日寇时期的证件,还有一些他自己编制的玩具。老人常常会向我们讲述某一件东西的来历以及与之有关的一些陈年往事,似乎每一件东西中都藏着许多故事。但孩子们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玩具,看到后便会问他要。孩子少是他会很慷慨的每人送一两个,孩子太多或是碰到他太喜欢的东西则显得很吝啬,不但不给,往往还会显出一幅很后悔把东西拿出来的样子。但后来许多还是被偷偷地拿走了。老人发现丢了东西时会很生气,会板着脸不理人,吓得孩子们有十来天都不敢往他那里去。但后来再到他那里去玩时,他却又会拿出他那些“宝贝”逗我们玩了,仿佛已经忘了丢东西的事。

老人有一本三字经,有时会拿着它很严肃的教我们背诵,严肃如一个老夫子。他是很希望别人比他过得好的。村里很多人认识的第一个汉字多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老人的两个儿子都不大听话,有些好吃懒做。

老人正屋的土墙上用绳子挂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如今还在。记得以前来的时候里面养着一条青白色的鲢鱼,见到生人时会惊慌的在水中上下跳跃。现在却只剩一个空空的瓶了。

老人的生前是很寂寞的。

然而,寂寞的又何止是老人呢?如今,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这里。中午,老人下葬的时间到了,抬棺材的青年中有好几个竟是从外村请来的。

路边的老人们一脸的悲凉:“等到我们死时,恐怕连抬棺材的人都找不够了。”

随行的乐队奏起了哀乐,悲凉的唢呐声淹没了整个村庄。

                                                 2007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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