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三十七岁的尾巴上,
和一个老人从容地谈起陈年旧事。
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我这样说,
有些难过,又隐隐有些自得。
我已不是个孩子,终于有资格
和人谈起过去。
以前有一口水井,在池塘的东北角。
老人迟疑了片刻,
对,是有一口井,他有些犹豫地说,
接着用困惑的目光打量了我一下,
猜测着我的身份。我们不再说话,
低头吃饭,在村里的马路边,
和许多人一起吃饭。
他们中许多人我曾经熟悉,
如今已无法认出,三十多年了,
改变和遗忘都是难免的。
外公坐在椅子上,眯着眼,老态龙钟,
左手里握着一只鹌鹑。耳朵聋得厉害,
眼睛也模糊了,半天才认出我。
外婆安静地躺在隔壁屋里的棺材里,
等着下葬。妈妈,两个姨,四个舅舅
跪在旁边,都已开始衰老。
我想起他们年轻时的样子。
想起妈妈提着竹篮带我回娘家的情景。
想起老院子矮破土墙上的缺口。
想起不远处的麦地,曾经是一片桑树林。
想起三十年前,
每年我在这里度过的那几个月。